來源: 忽然1周第691期, 留言集
在天堂遇見的一個人 - 張衞健
二○○八年來到十月,應該(或將會)是很多人最黑暗的一年。張衞健的黑暗,早在八個月前的農曆新年,已經來臨。由期待變失去,由活變死亡。
在我們到親友家拜年順道關心有沒有陳冠希最新閃卡的同時,在地球的另一端,原來有個家庭也適逢巨變——準爸爸沒有當得成爸爸。
「我會當女兒去了天堂,將來一定可以再見。」
這句說話,張衞健不時用來安慰張茜。
眼前的切膚之痛,畢竟只有這位相伴十年的人才能明白。
「她很堅強,身心都很快康復。當然,總有偶爾想起,悄悄難過流淚的時候。」
女人有權永遠難過流淚,男人則不可以。
幸好有樣東西能令你盡快走出陰霾,那叫工作。
「人要向前看,工作會繼續做;婚,一定會結;仔,也會再生。」
但願人長久泡湯了,只能寄語但願時間治療一切憂傷。
在天堂那個人,應該會默默祝福自己父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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致親愛的父親們:
我知道你們很痛!
因為我也曾經痛過,我也曾經是一個父親,我做了一個「八個月的父親」。
嬰兒、嬰兒車、衣服、襪子、奶瓶……都準備好了,寶寶的名字也起好了,幾乎每一天我都會對我太太的肚皮跟寶寶說話,太太說我在的時候,或者我向寶寶唱歌的時候,小寶寶都會比較乖!可是,還沒來得及聽寶寶叫我一聲爸,甚至沒來得及跟寶寶見上一面,在距離預產期沒幾個星期就傳來壞消息……寶寶,爸爸知道你已經很努力了、盡力了……
當時我人有點暈頭轉向,感覺為甚麼那麼不幸的事會發生在我身上……
節錄自《悟》張衞健的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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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係爸爸住
今年農曆年,張衞健與太太張茜在北京正準備迎接新生命,懷孕已達三十六周的張茜突然發現腹中女兒心跳不正常,剖腹搶救無效,兩人痛失愛女,一家度過最黑暗的新年。
五月,四川地震,慈善機構出書籌款,找張衞健寫了以上的一篇序。
忽:半年多了,心情平伏了吧?
張:當然是很傷痛的一件事,但男人始終是男人,我只可以說,還好。如果她已識行識走,識叫我一聲「爸爸」,那時才離開,我想我或許會受不了。現在還未來得及感受何謂爸爸,未抱過她,未看過她笑,未聽過她哭,她已經走了,我的感受只是:「呵,無,我仲未係爸爸住。」
忽:怎樣安撫太太?
張:這的確是這大半年來我最大的挑戰。太太一直懷她,當然難過很多。安慰的說話,萬變不離其宗,不外乎是「我地仲後生,可以再生」之類。首要做的。是把BB用品都捐出去,免她觸景傷情。接把那隻她深愛,因懷孕寄放在寵物店的狗狗接回家,她的注意力確實有點分散了。早上跟她見朋友,晚上陪她打機,再慫恿她去扮靚修身,帶她出去行街,買靚衫、高鞋……
忽:shopping能治百病吧?
張:(一笑)真的可以!事情最初發生時,我心諗:「今次大鑊,一定有排搞!」豈料太太比我想像中堅強,很快就可以平伏下來。當然,總有偶爾想起,偷偷流淚的時候,我和她都一樣。
忽:有沒有了解過「為甚麼」?
張:我們都是天主教徒,沒有想「為甚麼」。是天主的意思?是命運?是報應?是意外?想太多沒有意義。以前讀書神父講過,不要企圖用人的智慧去估天主所安排的。我情願向前看。
忽:例如擺酒?也是時候了吧。
張:對,會盡快補辦喜酒,昨天晚上才跟她討論這個問題,可能在北京,也可能在香港,地點仍在商量中,希望在農曆新年前。將來一定會再生小孩,是會有壓力,但不驚得那麼多。
《奪標》的時代背景是一九三六年,中國首次派隊參加奧運,張衞健飾武術表演隊成員。
張衞健稱,近期比較滿意的作品,是《小魚兒與花無缺》,只可惜在亞視播。
無可能食老本
痛失愛女之後,張衞健接拍了電影《奪標》,以奧運做背景的勵志片。
張衞健對上一次電影,是○三年客串《金雞Ⅱ》;再對上較有印象的,已是九三年《超級學校霸王》的「大雄」,那時的女主角,還是純如蒸餾水的楊采妮。
大銀幕跟小銀幕之間,穿梭了幾個孫悟空、韋小寶、方世玉、足球小子、功夫小將;也孕育了幾個介乎金句與爛gag之間的經典。
「張衞健式劇集」,令他躋身中港台最高身價男演員;如今,反而還原基本步,不再搞笑了。
忽:很難想像你會拍《奪標》這類電影,是大勢所趨吧?
張:是,電影已經愈來愈難做了。你問我《奪標》是港產片還是國產片?很難說,正如《畫皮》,情況也一樣。
一部電影香港收得,不等如北京收得;北京收得,也不代表上海人會喜歡,還有四川、濟南……我只知道,這類大時代大背景大題材的電影,全國都會有市場,一定錯不了。
忽:張衞健不可能再食老本了?
張:做演員的,一定要宏觀一點,不可能只演有地方色彩的角色。甚麼「香港人在北京」?十年前還可能OK,如今一定死梗。像我這類喜劇演員,更加無可能永遠食老本。
八年前拍《小寶與康熙》時,我已經跟香港上去的工作人員講:「人地今日係PA跟你學,三年後可能食埋你個導演位。」有heart的大陸人,一定學得就學,為甚麼不可以好過你香港人?事實上真的遇過一個特約演員,不消幾年已做了製片,拍戲?做老闆開戲喇!
大陸就是這樣,甚麼都起飛,發展得實在太快。我從來不是做老闆的材料,慶幸在演員的範疇內仍有一席位。
忽:甘心只做演員嗎?
張:一直都甘心,只是現在心態不同了。紅又紅過,收視爆燈又試過幾次,做人不能夠貪得無厭。以前為了度句對白,經常在死胡同內轉來轉去,看收視數字做人,為了嘩眾取寵而嘩眾取寵。現在開開心心歎住開工,還原基本步就還原基本步,反而覺得自己真正識演戲。
忽:還有沒有可能回TVB拍劇集?
張:應該機會不大了,價錢實在相差太遠。《家好月圓》也有看過,已經沒有甚麼感覺了,更加想像不到自己是其中一角。
近年我學懂一個道理,任何受歡迎的東西,總有原因,那怕是最胡鬧的劇情,有收視就等如有market。你不明白人家為何hit,那是你自己脫節。可能你走得前,但不代表你叻。
這行無需要比觀眾叻,高高在上,只會曲高和寡。我仍有得撈,又不等錢開飯,該滿足了。
《金雞Ⅱ》客串做獸醫,張衞健說:「依家已好少電影好似《金雞》咁,擺明放棄大陸市場。」
第一代孫悟空,原來曾被人奚落:「九七年有個製作人搵我拍劇,嫌我貴,佢仲寸我:『無毛張衞健,係唔值錢!』某程度都要多謝佢激發我。」
點解要俾錢你賺?
時勢所趨,話題不自覺地扯到最近的金融海嘯。九六年,張衞健剛拍完了《西遊記》,樓宇買賣也大有斬獲,人氣、事業、身家都是前所未有急升。一個金融風暴,身家變了幾千萬負資產,最拮据時,手頭現金不足十萬,卻要付十多萬供款,差點要破產。如今,都走過了。
忽:今次金融海嘯,有沒有損手?
張:無,丁點都無,因為自上次損手之後,已經無再投資。
九七前的張衞健,有幾千萬身家,三十歲仔已諗退休,幾折墮。經紀打電話來說:『張生,呢層樓千零萬,筍盤喎!』我答:『考慮啦!』就用了埋位前那十五分鐘化妝時間考慮,之後就打回給經紀扑鎚買了。很瘋狂,很不健康,樓盤未見過,那區也未去過,蝕到趴街都係抵死。
忽:之後你拍了《方世玉》、《小寶與康熙》、《齊天大聖孫悟空》,表面上事業攀上巔峰,其實是為了還債吧?
張:是,某程度上要多謝金融風暴,否則一早退了休,不會有以後的張衞健。
我是一個不值得學習的投資者,別人輸了,會從中汲收教訓,無論如何要賺回之前輸的。我則是見過鬼都怕黑,自此不再染指,因此錯失了很多賺大錢的機會。這幾年,不下幾百個朋友叫我投資國內房地產,但我在北京只買了一層自住。向來深信,不是你財,不入你袋。你對投資一無所知,點解要俾錢你賺?做人最緊要不貪心,贏時不要怕輸,輸時更加不要怕輸,那便沒事。
與張茜在九九年拍《陳夢吉傳奇》時撻著,香港人對張茜比較熟悉的劇集,應該是《小寶與康熙》中的小郡主沐劍屏(圖)。
兩夫婦出席賑災活動,張茜憶起喪女之痛,頓時哭成淚人,張衞健左手搭在愛妻肩上,一切盡在不言中。《蘋果日報》圖片
Stephen還是Edmond?
張衞健是八四年新秀冠軍,跟他同期的許志安蘇永康梁漢文,都起過跌過。
「佢個個都好快出碟,梁漢文最早揸波子。」
張衞健當年最霉,等到九六年,才正式彈起。吊詭的是,梁漢文那時事業陷入低潮,張衞健反過來帶挈老友在《齊天大聖孫悟空》演唐僧。
「借過錢俾佢,佢一日到黑都提住。」
許志安演唱會,幾位老死撐場。《蘋果日報》圖片
男人的情誼,不在乎時間長短,只在乎經歷過甚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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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,我親身見證到一幕。
話說我們在影樓拍攝,張衞健聽到我們不時呼喚攝影助手準備放煙,他狐疑了一陣,還是忍不住開口問:「你到底叫Stephen還是Edmond?」
「我係叫Ivan。」攝影助手答。
張衞健滿意地笑笑。
拍攝完畢,張衞健專程走到攝影助手面前,用力拍拍他膊頭:「辛苦晒呀,Susan!」
久違了的幽默感,原來仍在。今天的張衞健,如他所說,還好。
撰文:林蕾
攝影:梁幹持
協力:陳兆基
化妝: Marsha Ma
(全文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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