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 lyo
日期: 2010年9月9日
[台劇]《聊齋怪談之打鬼救夫》── 嘻笑怒罵的人性劇
照片來自張衛健吧
人死後，三魂上天，七魄入地，留下一縷陰風，叫作「殃」。要是在死者「出殃」那刻不慎被掃到，就會「遭殃」。到死者「回殃」之日，地府裡的鬼卒帶「殃」回家與親人見最後一面，這時若預先在靈堂前擺幾壺酒，並在酒壺裡裝滑溜溜的雞蛋，留住鬼卒，等它們醉倒，拿盤子朝它們狠砸，當它們逃到廚房內（四面門窗預先關好，這是唯一出路），爐灶裡又早放滿燒紅的炭，旁邊還有燙水伺候。鬼卒經這番折騰，天亮了，就顧不得將死者帶走，死者就有機會還魂了。
這是隔壁大娘告訴寧兒的民間傳說。說穿了，其實大娘自己也不信這一套。要是世上真的有鬼，真能用打鬼來讓死人復活，她自己何必守寡這麼多年？之所以鉅細靡遺地傳授寧兒打鬼方法，除了同情她一片痴心，也因為心知肚明：寧兒的丈夫姚七之所以會死，全是她姪兒伍萬搞出來的好事。要不是喝了他這個江湖郎中亂開的偏方，姚七就算早先給鎮上惡霸金三少打得遍體鱗傷，一時半刻還死不了。
何況，寧兒人長得漂亮，腦子卻一點也不靈光，對她的話深信不疑，照辦不誤。她想吃美國進口的五角大蘋果，騙寧兒非買這種蘋果來上供不可，寧兒拚著命也要把大蘋果買來；她到寧兒家幫忙，沒事就坑點東西回家；姚七死後，他那及時出現的堂弟姚雨聲，又是在上海灘混過的少爺，隨時等著慷慨解囊。這樣的好差事，誰不幹？
偏偏寧兒命中帶衰，身邊的麻煩可真不少：金三少有了妓女從良的美麗醋罐子老婆，還處心積慮要讓寧兒變成他的人；三年前寧兒賣身葬親，被鄰縣首富牛大戶買去，卻一再被性騷擾，兩年前好不容易逃出生天，不巧又在街上給牛大戶的家丁撞見，帶了律師拿著賣身契追上門來討人。唯一能替她出頭的姚雨聲，雖然派頭大、本領強，卻也正被一對黑白雙煞追殺。而他先前懷疑堂哥死因不單純，特地找來的法醫，被寧兒轟出去後，竟轉而把主意動到他們嬸姪身上，向他們敲詐勒索，說要是不交出一大筆錢，就要解剖姚七的屍體，證明他是被毒死的。
不只如此，在姚七家前院，自有人上吊身亡就傳出鬧鬼的破廟，在姚七暴斃那夜，突然住進一個神秘可怕的鬼王，把眾人嚇得魂飛魄散。這鬼，還打得成嗎？
寫過『鬼啊！師父』、『龍虎山水寨』等破格作品的武俠小說家郭箏，改行做編劇後，所寫的劇本依舊不改嘲諷本色，酸味十足，但又酸得夠勁、夠嗆、夠意思。在這部1997（另說1999）年的七集單元連續劇『聊齋怪談之打鬼救夫』中，他設定了一個封閉舞台──偏僻的鄉間小村，在此，似乎所有迷信和傳統，都有了存在的空間。他還用舞台劇般的誇張情境，在嘻笑怒罵中，呈現出人性醜陋與美好的一面，讓人看了笑中帶淚、回味無窮。
不知道是不是年代久遠、預算不足的關係，劇中鬼怪的特效並不怎麼逼真，嚇不了人；鬼王的外型也不夠兇惡可怕，少了點鬼怪橫行的陰森氣氛。不過，後來想想，有可能是編導故意安排的結果，旨在放大一切的不合理。畢竟每個選角，都嗅得到郭箏小說裡的味道，很有舞台劇那種誇張的感覺。
這故事中，最傻的莫過於寧兒。大娘雖然在牛大戶面前挺她，其實也不無私心，貪小便宜、力求自保，就是吃定寧兒傻。我平時最討厭看的，就是好人被壞人吃得死死的、毫無翻身機會的戲，過程中簡直是如坐針氈，一邊恨得牙癢癢，又氣寧兒太笨，都搞不清楚身邊誰在害她，誰又是真心對她好。而每次大娘向寧兒講述出殃、回殃的過程，她總會投入到在腦海中跟著演練，如臨其境似的，拖慢了整個故事節奏，又顯得她更笨，看得我很難受。
但是，到最後我又覺得，所有看得出斧鑿痕跡的詭譎氣氛、緩慢沉窒的步調，都只是為了烘托結尾的荒誕不經而存在。如同姚雨聲對寧兒所說，這世界只有人咬人，沒有鬼咬人，人比鬼還要可怕。幾路人馬各懷鬼胎，在姚七的「回殃」夜齊聚一堂，熱鬧滾滾，這場鬧劇看似可笑，想起來卻又令人欷歔。
正因人人自私自利，姚雨聲和寧兒只因為姚七對他們好，便一輩子放在心裡，又為了護住對方和姚七，不惜犧牲一切，這份情操，便顯得格外珍貴了。
下面這段，是牛大戶上門討人，黑白雙煞也現身追殺時，寧兒和姚雨聲在河邊的對話，我非常喜歡。不管看多少次，都不減感動：
「姚七又不是你真正的親人，我就更不是你什麼堂嫂了。你還是保你的命要緊。」
「誰說的。我自己認了他是我堂哥，他就是我堂哥，妳當然也就是我的堂嫂，我當然管定了。」
「那只是你自己認定而已啊。」
「人不都是自己認定的嗎？妳認了我堂哥，妳就死心塌地跟著他；我認了他是我的親人恩人，他就是我的親人恩人。不然在這世上，我就沒有親人了。」
「可是你也別這樣傻傻的送死啊！」
「這算什麼傻。以為死人可以還魂，以為還可以把我堂哥救活回來才叫傻。既然我堂哥有這樣一個傻媳婦兒，我也只好傻傻的留下來保護妳。堂嫂，這世上就是聰明人太多了，才會到處都是人吃人、人騙人、人害人。我聰明地混完了上海灘，還不只是一個黑吃黑的小癟三。見到妳之後，我才覺得要做人，還是做個傻子好。這傻子我做定了。」
看了突然覺得，很多事情為了爭一口氣，為了不讓自己吃到虧，弄得大家都不開心，究竟是聰明還是笨呢？我想，願意做一個傻子，也是一種智慧吧。或許傻得被人家瞧不起，並不如我以前所想的那麼可恥，人生幾回傻，也不錯。
這部戲名不見經傳，但它真是部不錯的好戲。劇本好，選角也合適。雖然除了男女主角張衛健和況明潔，以及飾演姚七的顧寶明（我蠻常在電視劇裡看到他的，印象最深的一次是『俠女闖天關』的伍媽），都是些生面孔，但每個人各司其職，將角色詮釋得恰如其分，沒什麼可挑剔。
全劇裡的靈魂人物──況明潔，我對她的印象，主要來自『浴火鳳凰』的小鈴鐺。但她的長相不得我眼緣，因此一直沒有很注意她。這次睽違多年，再見她演戲，覺得她外表還是保養得很好，看不出什麼歲月的痕跡，磨了十幾年的演技，也將寧兒這個執著傻氣的媳婦演繹得絲絲入扣。
其實到後來，我覺得寧兒和雨聲都被彼此感動，慢慢喜歡上了對方，只是寧兒太死心眼，不可能接受雨聲；雨聲也絕不會強人所難，因此這段情緣只能無疾而終，徒留淡淡的惆悵，好可惜啊。
至於張衛健飾演的姚雨聲，光看外型真是沒話說。一身白西裝白長褲白皮鞋白帽子，除了身高美中不足以外，十足就是個白馬王子。但他打從出場就很搞笑，不但自稱英文名字叫李奧納多，動不動就秀英文，而且做什麼都像在跳舞，打人逃命時也不例外，柔軟的筋骨和極佳的彈性令人大開眼界（原來張衛健的舞跳得那麼好！）。
但看到後來，會發現姚雨聲不只是個搞笑角色，認真起來超有男人味。張衛健在喜劇與嚴肅間的分寸拿捏得很好，給我的感覺很像周星馳，搞笑時鬼馬精靈，正經時觸動人心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。尤其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，光線暗淡的時候也閃著光，而且眼神有力，演起內心戲格外有說服力，越看就越被他吸引。不愧是我小時候的偶像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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