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 lyo
日期: 2010年11月1日
［台劇］ 《江湖小子》── 很有愛的搞笑武俠劇
我一直覺得奇怪，2000年以前的張衛健，無論外型、氣質還是演技，都是詮釋小魚兒和韋小寶的不二人選，偏偏就是沒人找他，只給他一堆類似的角色；到他已經沒那麼適合演了，才給他機會。因此，我只能看著他當年類似的演出，自己想像由當時的他來演這兩個角色，會是什麼樣子。
1997年，張衛健與陳德容、焦恩俊、陳孝萱合演的『江湖小子』（別名『武林春秋聖武令』），就是如此。
劇中，張衛健飾演武林鴻儒之孫布成龍，聰明絕頂，愛好讀書，有過目不忘的本事。但他個性吊兒郎當、輕佻率性，彷彿姓名諧音一般，不成龍：毫無武功，只靠一張嘴走天下，和焦恩俊飾演的武功高強酷到爆表的武當俠客蕭逸龍，正好是性情迥異的絕代雙「龍」。而陳德容飾演的上官紅，與兩人各有一段情，有趣的是，幾年後，她在林志穎版『絕代雙驕』又演出夾在小魚兒與花無缺之間的鐵心蘭。
我想編劇應該向不少武俠小說借鏡過，許多橋段都似曾相識。比如扶桑劍客單挑中原各大門派追求武道，又因為敬重對手，雖然贏了，仍允諾五年後再來，以及聰明少年收了個比自己年紀大的傻漢子當義弟，就與古龍的『浣花洗劍錄』如出一轍。雖然創意有點東拼西湊，倒也把各角色突顯得形象鮮明，富有特色。只可惜編劇沒把這些設定善加利用，就像買了一匹好馬，卻選擇徒步一樣，只把它們當成發展某幾場戲的工具而已，實在浪費。
比如上官紅的弟弟上官杰，按設定是聰明機智不亞於布成龍的神童，一雙巧手能製作有機關的輪椅及流馬，但他出場時大多只曉得吃和玩，而不是研發東西；蕭逸龍號稱「七絕劍」，背著七把外型功能各不相同的寶劍（靈感來自梁老的『七劍下天山』？），但他打鬥時很少針對劍的特性、對手和狀況來使用；布成龍號稱學識淵博、足智多謀，面對霸佔家產的惡管家計昆及各路邪魔歪道，卻經常無計可施，只能任人宰割，東躲西逃；他爺爺留下的那本紀錄武林各派武功絕學與江湖高手的劄記，也只在最後派上用場。事件的進展往往有如兒戲，可見劇本並不嚴謹，頂多博君一笑罷了。
［一、角色］
不過，基本上我對這部戲的選角和角色設定都很滿意。其中寫得最有趣的，是武林盟主上官一劍與他的舊情人靈蛇教主墨靈。他倆堪稱悶騷情侶No. 1，雖然在江湖上有頭有臉，一回到家，卻照樣得煩惱子女徒弟，甚至自己的感情問題：為了勸賭氣的小兒子吃飯，堂堂武林盟主得放下自尊在紙上寫「我愛你」；為了討好心上人的孩子，高高在上的靈蛇教主不惜擺笑臉扮溫柔阿姨。落差極大的雙重面孔，令人看得啼笑皆非。
而柔情似水的靈蛇教主與不解風情的武林盟主，這組合本身就很富趣味性，尤其下面一班子弟兵盡力撮合，上面的當事人卻不懂順水推舟，老是實話實說，使這段戀情無法修成正果。這樣的反差製造出不少笑料，閃光度不亞於年輕一輩。最經典的，莫過於布成龍無意間套出他們過去風花雪月的往事那段，差點沒把我活活笑死！
相較之下，我喜歡墨靈多一些。她不會因為心裡有了柔情，就變得凡事順從，像其他很多故事的角色一樣，出場時很酷，跟主角成為朋友或情人後，就越來越沒個性，顯得太過善良軟弱。對外，她照樣擺出教主的架子，對徒弟青絲的情人霍一刀，從來不假辭色，毫不賣他妹妹兼自己媳婦霍明珠，或他義兄兼自己女婿布成龍的帳。就是對布成龍，有時態度也很嚴厲。但她表面上扳著臉，背地裡卻常忍不住偷笑，真是個可愛的阿姨。
（不過，這對老情人的回憶片段都在裝嫩^^;;; 還是後來的樣子好！）
飾演上官一劍的張復健，是台灣的老牌演員，照理說演技應該很精湛才對，但他每次講話，不知為何，口條都有點怪怪的，好像抓不到快慢節奏似的。演墨靈的李欣就好多了，她的演技鬆弛有度，既能演出一教之主的氣派，也能充分表現出對情人與兒子的愛，念白和眼神都拿捏精準，是這齣戲的一大亮點。
但說到我最鐘愛的女角，則非墨靈的徒弟余青絲莫屬。說來好笑，一開始我最不看好她，在片尾曲畫面裡看到她，曾嫌她不夠漂亮。但後來我越看越覺得她可愛，無論是爽快、忠心又俏皮的個性，還是兼具天真與嬌媚的造型，都很討人喜歡。就連起初覺得不夠好聽的低沉粗啞聲音，聽久了也變得順耳。她會跟滿臉橫肉的小男人霍一刀湊成一對，是相當出乎意料又爆笑的安排。
有一段我覺得很有意思：青絲為了報復布成龍，故意扮成他的模樣惡作劇，騙霍明珠說要娶她。霍一刀開心地拉「布成龍」留下來喝酒，喝著喝著，忍不住又開始訴說自己對青絲的愛。青絲在酒精催化下，不知覺間被他的真情感動，差點「酒後亂性」，忘我地與他接吻。這段「變臉」戲，當然是由張衛健來演，他雖然沒把青絲的神態學得唯妙唯肖，只是舉止神態表現得比較嬌媚，但青絲情不自禁落淚那一幕，還是演得很動人心弦，讓我在那瞬間覺得他好美。
再說到霍一刀兄妹，他們可說是全劇的調劑。起初我覺得他們很吵，尤其是霍一刀，老是跟布成龍你一句我一句地「我靠」個不停，配上幼稚無聊的特效音，令人煩不勝煩。但看他們對布成龍真誠又不離不棄，劇情到了中後段，無聊搞笑的情形也逐漸消聲匿跡，我才開始比較欣賞這個呆頭呆腦卻痴情一片的霍一刀（他讓我聯想到某種狗XD）
這是我第一次看陳孝萱演戲，雖然她把純樸痴情又大剌剌的特質詮釋得相當傳神，但老實說，她主要還是靠活潑的本色及討喜的角色取勝，內心戲不太撐得住場。比如後半傷痛欲絕、失魂落魄的戲，她一律用眼睛半睜、失焦無神、講話有氣無力的方式來表現，太刻意做作，反而讓人入不了戲，感覺也太沉悶。而且，我實在很厭惡她講話時嗲聲嗲氣的那個調調。
陳德容在戲中像個大花瓶，演技上沒什麼可發揮的餘地，加上上官紅儼然是『神鵰俠侶』的郭芙分身，個性嬌縱任性、自我中心、蠻不講理，剛出場時真的很不討喜，好像唯一的優點就是人長得正而已。因此看戲時我一度無法理解，布成龍和蕭逸龍為什麼會為她爭風吃醋、愛得死去活來？好在後來她也長大許多，處理事情變明理客觀了，也開始懂得珍惜別人對她的好、會去考慮別人內心的感受，後來也是因為她的激勵和鞭策，布成龍才會重新振作，我才漸漸對她改觀。
我很喜歡她跟布成龍之間的感情進展：從看不起布成龍，想盡辦法遠離他、整他，到見他三番四次營救自己，開始對他改觀，成為朋友；進而與他交心，於生死交關之際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，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。每個階段都安排得順理成章、水到渠成（我甚至覺得上官紅在得知自己和蕭逸龍的關係前，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愛上布成龍了。因為她知道實情時，打擊沒有蕭逸龍大，也沒有他那麼傷心，很快就走出陰霾）。有些戲同樣講移情別戀、日久生情，卻是讓兩個角色到最後一秒才在一起，整部戲都在看他們愛別人，好像會變成一對純粹是真愛不如意，只好退而求其次似的，硬湊對的感覺比較重。但布成龍和上官紅之間，因為很有曖昧，所以每個相處的片段都很能吸引我的目光。
至於蕭逸龍和霍明珠，則有別於布成龍和上官紅，屬於細水長流的感情。雖然篇幅不多，但平凡中的那份真情，還是很能打動人心（尤其是明珠那句：「我就是要照顧你」）。蕭逸龍對霍明珠並不是像對上官紅那樣一見鐘情、刻骨銘心，他從小就是孤兒，對他來說，「家」的溫暖是可欲不可求的東西。明珠的體貼與溫柔，正好填補了他所欠缺渴望的，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他最後會被明珠吸引吧。
據說蕭逸龍最後的下場是焦恩俊主動向導演要求的，這樣的選擇無疑十分聰明。和精靈跳脫的布成龍比起來，高傲狂妄又愛吃醋的蕭逸龍，形象並不算太正面，比較容易被觀眾忽視（除非是衝著他的美色而來。焦恩俊在戲中的扮相真的很帥），走悲情路線不但能賺到觀眾不少眼淚，也能讓人永遠記住這個角色。
我最愛看蕭逸龍和布成龍爭風吃醋的鬥嘴場面，實在太爆笑、太有趣了！這兩人由情敵發展到似敵似友，再到最後由敵化友的情節，比任何一對歡喜冤家組合（上官紅vs布成龍、霍明珠vs蕭逸龍、余青絲vs霍一刀）都吸引我。真希望他倆的對手戲能再多一點！
［二、導演］
寫到這裡，自己都很吃驚。這部戲一開場就極盡喧嘩笑鬧之能事，擺明了是拍給國高中生看的搞笑劇，要不是為了張衛健，我根本連快轉看完都懶。本來還在擔心沒感想寫，想不到一下筆就洋洋灑灑一大篇。這大概是因為看到後來，我發現我對這故事還是很有愛的（笑）。
我想導演應該不是拍喜劇的老手，因為他的搞笑手法挺粗糙的，老是用誇張表演和特效音來製造笑果，講故事就像在數流水帳，Ａ事件講完講B事件，卻沒先醞釀好氣氛，營造出劇情張力，因此每個事件照大綱看都該是高潮迭起，卻顯得很平淡草率，就像在看走馬燈，抓不到重點，有時甚至也分不清角色們什麼時候在搞笑、什麼時候在認真。因此，大部分的劇情，我都是快轉看完的。
此外，對白一下子出現一堆現代人的口頭禪，一下子又像在背古文，滿嘴「之乎也者」，不知道製作方的目標觀眾到底是那些人？
不過，導演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。我認為處理最好的，要屬上官紅出嫁前，奶媽替她梳頭淨身那一段。在柔和的光線中，上官紅帶著寧靜的表情，莊嚴緩慢地進行每個新嫁娘必經的步驟，彷彿褪去少女青澀的殼，逐漸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。與布成龍相識到相戀的種種，一一浮現腦海，她知道這個人將會用一生來愛她，於是想著想著，她臉上不自覺露出幸福的微笑……
這一整段包括回憶場面，都沒有台詞，只有輕柔的音樂相襯，卻拍得好美、好浪漫。難得見到一部搞笑武俠劇這樣處理出嫁前的情景，以景入情，投射新娘的心境，隱喻的表現方式竟有幾分電影的質感，令我又驚又喜。
最後與扶桑劍客的兩次決戰也拍得不錯，氣氛營造得好，打得也到位。不過，對日本文化熟悉的人，得先拋開對劍道的認識，說服自己日本武士也會在空中飛來飛去、翻身縱躍，否則大概會看不下去吧。
總之，我覺得這部戲好就好在選角選得好（計昆除外）、角色寫得有趣，彼此間的關係又安排得夠吸引人。反正看戲最重要的是自己開心，能找到自己喜歡的點最重要。否則就算戲再好，看完一次也不想再重溫。至於劇情方面的諸多瑕疵，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囉。
［三、張衛健＆布成龍］
1996年，張衛健憑一部TVB的『西遊記』紅透半邊天，讓他本處於低谷的事業再創高峰。他在劇中精心設計的猴子動作，融合舞蹈、雜耍元素，風格另類新穎，與六小齡童逼真的傳統表演截然不同。雖然猴子的感覺淡了，卻也獨樹一幟，使他的版本深入人心，至今讓許多觀眾念念不忘，創造出另一種經典的美猴王形象。
只是，一部戲、一個演員、一種表演模式紅了，隨之而來的就是一窩蜂的跟風，明擺著要把錢撈夠，結果創意被榨到乾，再無趣味可言，觀眾也失去了耐性。張衛健隔年到台灣演出的第一部八點檔連續劇，也就是這部『江湖小子』，大概就是這種心態下的產物。事實上，在往後的『打鬼救夫』、『方謬神探』等劇中，也經常能看到孫悟空的影子。不知道是製作人看好這種表演的收視潛力，要求張衛健繼續古靈精怪、活蹦亂跳，還是張衛健自己依賴上這樣的表演模式？
就我個人而言，我不太樂見這樣的情況發生。大概是電影看多了，我更欣賞自然清新又生活化的演技，那種擠眉弄眼、肢體語言大的表演，我認為比起電視，更適合在舞台上演出。而且這種表演需要跟其他演員有良好默契，彼此一搭一唱，才能顯出效果，否則在眾演員中，就會顯得格格不入，像在唱獨角戲，節奏也容易亂掉。
前半部的『江湖小子』，就因為上述毛病，有點不忍卒睹。一來，我不喜歡張衛健那堆花俏的動作，二來，石斑瑜的聲音還是比較襯星爺的臉，放在張衛健身上，怎麼聽都覺得怪。好在石斑瑜到了中後段，多少收斂了一些浮誇的講話方式；隨著布成龍逐漸成熟，張衛健的表演也趨於內斂，漸漸地，我不但超愛石斑瑜的聲音配張衛健的臉，也越來越愛布成龍這個角色了。
其實，我會喜歡布成龍，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。油腔滑調、吊兒郎當我都能接受，滿腦子只有愛情，為了愛情，可以一蹶不振、自暴自棄、要死要活，甚至只要對方對自己好，做什麼都願意，這種窩囊透頂的態度，我就很看不慣。布成龍把爺爺的仇放在一邊，也不去找計昆討回公道，只在乎能不能得到上官紅的青睞，成天像蒼蠅一樣繞著她轉，一點出息也沒有。上官紅起初會對他那麼冷淡絕情，說來不是全無道理。換作是我，只怕討厭他討厭得更徹底。
但說也奇怪，我會為布成龍搖頭嘆息、會嫌他煩，就是不會真正討厭他。或許是因為平時他老是嘻嘻哈哈，好像沒一刻正經，總是無憂無慮、對很多事表現得蠻不在乎，卻常會露出一些引人猜想的表情，讓我覺得他其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麼開心。然後我會突然搞不懂他這個人，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，好像那些搞怪的舉止都是裝出來的，只是用來掩飾實際上脆弱敏感的內心而已。
所以，每次他裝不出來了，再也笑不出了，我都會忍不住跟著難過。比如他剛被石龍子抓去當徒弟，在茶鋪遇到上官紅，想向她求援，所有暗示卻被她徹底忽視的時候；又比如他為了救上官紅費盡心血，卻換來她的一巴掌和一頓罵的時候。
還有一幕我很難忘：上官紅和蕭逸龍一起離開後，霍明珠見布成龍意志消沉，為了讓他打起精神，故意講笑話逗他笑。我原本以為依布成龍愛開玩笑捉弄人的個性，肯定會翻了翻白眼說：「冷斃啦！」想不到他卻安靜片刻，默默流下淚來，笑了笑說：「蠻好笑的。明珠，謝謝妳。」然後伸手拭去淚痕，繼續低頭吃麵。這樣的反應讓我驚訝，也忍不住為之心酸。
有一次，上官紅等蕭逸龍的消息等到茶飯不思，布成龍中午給她送飯，上官紅問他：「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？」他垂下眼睛，沒有作聲，於是上官紅又語帶暗示地說：「不要對我太好。太好的事情，通常是不會長久的。」布成龍聽了，表情很複雜，但最後什麼也沒說，只隨便找個話題岔開，不願多談。
因此，綜合上述，我覺得布成龍其實把很多事都看得很清楚，只是不肯輕易表露出來；看似一本翻開的書，其實不易一眼看透。在這方面，他跟蕭逸龍倒很類似。他不經意間流露的既無辜又天真的眼神，也像小狗一樣，惹人憐愛。
說到這裡，一定要提一下，我真的很喜歡看張衛健用眼神演戲，裡面好像總有很多故事，給人很多想像空間。每次看他演內心戲，我都會想，其實張衛健是能駕馭複雜細微的情感表現的，只是自『老友鬼鬼』紅了之後，交到他手上的角色，很少可以讓他發揮這項能力而已。
另外，張衛健在訪問中提過，『霸王別姬』當初曾找他去試鏡。這想必是因為他的女裝扮相超正的關係。不知是否導演們都不想浪費他這種「得天獨厚」的優勢，一有機會就叫他扮女人，沒機會也要製造機會。比如這部戲開頭就很突兀地給他插入一段扮紅娘的戲，跟後面的情節幾乎無關，就算刪去也無傷大雅。但那扮相實在俏麗可愛。他會這麼適合女裝，除了五官本就長得細緻，主要也是因為有雙會說話的漂亮眼睛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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